2008年11月30日 星期日

(義大利另類浪遊)費里尼之旅




我這次流浪到義大利,要向費里尼致敬,於是展開我的費里尼之旅。


羅馬電影城

羅馬電影城是費里尼電影創造的夢工廠,幾乎所有費里尼的電影(和幾乎所有的義大利電影),都是在這裡拍攝的。

電影城是在莫索里尼時代蓋的,因為這個獨裁者認為「電影是最好的武器」;在早期多拍「白色電話電影」(這種愛情電影中一定會出現白色電話,很像是台灣的瓊瑤「三廳愛情電影」),傳神表達了法西斯時代的逃避主義;二次大戰電影城被聯軍轟炸後,義大利電影不得不脫離攝影棚,在大街上拍電影,造成了「義大利新寫實」;戰後電影城重建,好萊塢大片像「賓漢」、「埃及豔后」和最近馬丁史科西斯的「紐約黑幫」,義大利片像費里尼電影、「新天堂樂園」、「郵差」… 都是在這裡拍攝,至今已生產了三千多部影片。

電影城立志要成為好萊塢之外的最大片廠;距離羅馬市中心才九公里(坐捷運就可以到),七萬五千公尺的街道、廣場和花園,十六座攝影棚加上一個專拍海景的水池攝影棚,三個餐廳,有自己的沖印廠和完整的後期設備,今天有超過五千個工作人員。我們研究所的王童導演曾說,他以前到羅馬電影城的時候,電影城分工之細,有只做羅馬盔甲的鐵匠,和專做皮帶的皮匠;王童老師還在電影城看到費里尼在拍片現場!

我坐捷運到電影城的時候,整個碩大電影城幾乎空無一人,八月羅馬全民放假是空城,電影城也是空城,警衛懶洋洋地不理人。(後來我才發現電影城不對外開放,我其實是偷偷溜進去的。)電影城有自己的林蔭大道,和像森林一樣的花園,我在一個像是博物館的地方(其實燈都關起來沒開放),還發現一個費里尼的展覽室(還鎖起來),展示電影城和費里尼的親密關係(我從鐵欄杆外望進去看到費里尼的海報和道具)。

費里尼對電影城的依賴,已到痴迷的地步,我們今天看到像「甜蜜生活」中的衣香鬢影、奢華、墮落的維克多大道,「愛情神話」中想像的古羅馬酒池肉林,和「羅馬風情畫」中的那個充滿肥女人、肥男人的羅馬大街,幾乎全都是在電影城一磚一瓦蓋起來的。費里尼就在這個電影城,創造了他對羅馬的想像和迷戀,他對電影的想像和迷戀。



雷米尼大飯店

我決定要到費里尼的故鄉-雷米尼。

我從翡冷翠坐夜車到雷米尼。這是我坐過最糟糕的夜車。我必須半夜到翡冷翠一個郊外的車站和遊民妓女等無家可歸住車站的人一起,在那裡等一個小時;坐上火車後,凌晨三點要在波隆那轉車,那表示不能睡;義大利火車沒有廣播就算了,火車站只有一個兩個地點的標示,半夜在火車上要頭伸出去,還看不到到底是到了那個火車站;我最後是憑著直覺,覺得波隆那應該到了,和大家一起下車,運氣好還真是波隆那;在波隆那寒冷的車站要等一個小時轉車;到了雷米尼才早上五點半,所有的店都還沒開,什麼事都不能做。

雷米尼是義大利面對亞德里亞海的小城鎮,外國遊客很少來這裡,主要是義大利當地人國內旅遊,常來這裡的海灘曬太陽。

義大利每個小城市都有她自己的魅力和特色。像我從希臘Patras坐夜船到義大利的Bari,還以為這是一個鳥不生蛋可以略過的小城市,但是我和我在船上遇到的法國朋友趁著等火車的幾小時,在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城亂晃,這兩、三個小時讓我們驚訝不已,Bari有個美麗古老的中世紀古城和寬廣壯麗的大道,我跟每一個朋友都說,義大利真是接近完美,我幾乎在踏上義大利的第一個小城市就愛上了義大利。

雷米尼一樣有個大理石蓋的中古世紀古城、古代城牆博物館、文藝復興廣場、還有寬闊的林蔭大道。和其他義大利城市相比,地位邊陲的雷米尼,她的特色可能是比較閒散、灑脫。

雷米尼就是費里尼電影「阿瑪柯德」(另譯「我記得…」) 中,那個濱海的鄉下小鎮。費里尼在這個小鎮度過童年和青少年的回憶,成為他電影中靈感和想像的源頭,一些影像一直出現在費里尼的電影中:肥胖女人的雜貨店,海邊的大遊輪,渡假馬戲團沙灘,和一間豪華大飯店。

讓費里尼一直念念不忘的是雷米尼大飯店。這是雷米尼小鎮最豪華的大飯店,費里尼小時候抓著飯店鐵欄杆,看著千奇百怪的富豪、名流、妓女和花花公子,在這間謎樣的大飯店進進出出;這個透過鐵欄杆的視野,激發了他童年的想像和好奇心,讓他有各式各樣瘋狂的幻想。

費里尼成為大導演後,雷米尼大飯店特定給他一個專屬的房間,費里尼長期住在雷米尼大飯店之中;後來他在這個飯店裡在接朋友的電話時,中風倒地不起,送醫不久後就去世了。

我這次最想參觀的就是雷米尼大飯店。我走到了飯店的門口,最後我還是決定不走進去(也是因為沒錢),我寧願透過鐵欄杆,依靠想像力觀察著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

順著費里尼大道走過去,就到了海灘。雷米尼大飯店還有自己的專屬海灘。

海灘上,一張沒有人坐的導演椅面對大海,激發我的情感和想像,費里尼就是坐在這個沙灘上,面對這片海,開始產生幻想的吧?

後來一個壯碩全身都是毛的義大利男子一屁股坐在那張椅子上,原來這其實是救生員的坐椅。這或許是費里尼結合雷米尼大飯店給我們的最後玩笑。




2008年11月29日 星期六

(巴黎另類之旅)勞工區風景:北方車站,黑人和印度人區





我坐夜車從米蘭到巴黎,六個人兩邊上、中、下鋪擠一個小房間,看在車票便宜的份上大家都忍耐,擠一擠還可以聊聊天、交朋友。

我到巴黎的時候身上只剩下五歐,吃個早餐後只剩三歐;我到一地方會先去換旅行支票,不全換光,只領預定要花的錢;所有手上的現金就這麼多,強迫自己要控制每天的花費(像是每天只能花二、三十歐,這在歐洲簡直是不可能的任務),還好最後都有驚無險用得剛剛好,像是我離開伊斯坦堡身上只剩一里拉(五塊新台幣),離開義大利身上有五歐,而我回台灣的時候,身上全部剩三歐。

我在巴黎住在朋友家。我的巴黎朋友和我約定:他來台灣就住我這,我去巴黎可以住他家;巴黎朋友本來去年就計劃在來台灣旅遊住我這,但臨時家中有人生病取消旅行,後來反而變成我先到巴黎。我上次去巴黎住我在另外一個巴黎朋友十六區的房子,那是我見過全世界最小(但也最舒服)的公寓,床平常貼在客廳牆壁上,要睡時把床拉下來客廳就成為臥室。我知道有些巴黎公寓的浴缸是吊在客廳的半空中,要洗澡時再把浴缸放下來,我還以為巴黎人住的公寓就是這麼小。

沒想到我在巴黎住的是宛如電影場景中的大豪宅。我的巴黎朋友在北方車站附近的公寓,光是我住的那間房間就比我自己在台灣住的小套房還要大,公寓裡還有我見過最寬廣的客廳、其他兩個房間和一個大廚房。我的房間還有一個壁爐,我的巴黎朋友還特地點火燒木,我們就看著爐火還真像是歐洲電影的情節。

我的巴黎朋友說,這間公寓已經有一百年了,在我驚嘆的同時,他說一百年的房子在巴黎根本不算什麼,有點丟臉不要跟人家說。傍晚他就帶著我到巴黎老城區逛,跟我講解那些房子是十九世紀的(奧斯曼計劃下的工業時代中產階級公寓),十八世紀是怎麼樣(路易十五時代的優雅),十七世紀的房子(路易十四時代反而最樸素)最熱門也是最昂貴的;我巴黎朋友的「豪宅」是屬於真正的法國中產階級,巴黎有一半的人住得更豪華,另一半的人則付擔不起這種生活。

我朋友的中產階級公寓離北方車站(la Gare du Nord)不遠,這一區是印度人和黑人的區域,路上全是印度人的雜貨店、服裝店、小吃店,不然就是黑人的庫斯庫斯小米飯餐廳,我朋友說他很喜歡這一區,因為這些新移民很有活力,是巴黎最打拼的中下階層勞工區,也是觀光客絕跡的地方。我上次的住十六區是幾百年來巴黎最有錢的人住的區域,我發現這個地方晚上七八點街上就完全沒有活動了,靜悄悄沒有人影,幾百年來有錢人都是這樣優雅,晚上都這樣安靜。而我這次住的北方車站一帶,我半夜坐地鐵回到這裡,街上還是人來人往、燈火通明、熱鬧滾滾,甚至街上就有人在吵假、打假。

一個禮拜天,朋友公寓陽台望下去,是盛大的印度教大遊行,就像台灣的媽祖出巡一樣,整條大道被神轎、鼓鑼樂隊、民俗舞蹈和信男信女塞得滿滿的,讓人難以想像這個印度教廟會就發生在巴黎大街上。巴黎的活力來自於多元文化的欣欣向榮;我這次在城市邊緣的勞工區體會到,印度教文化和巴黎都會的碰撞和相容,正在發生。




(義大利夠經典之旅)梵蒂岡聖城的裸體




梵蒂岡就在我青年旅館走路能到的地方;我還是起了早,吃了早餐,八、九點到梵蒂岡城牆的時候,已經排隊排到繞著圍牆、看不見頭和尾巴了。我等了將近三個小時才進得去。

我一開始像個好學生一樣,每個展覽廳的小細節都慢慢地觀賞,後來發現以這種速率大概最快要花三、四天才有可能把梵蒂岡博物館逛完,我可不想每天花幾個小時排隊,花天價的門票(七百多台幣,所有博物館最貴的之一)來這裡報到,所以應當要挑重點看。顯示教皇財富的金銀珠寶就不用看了,而且我覺得梵蒂岡的繪畫廳,也可以匆匆略過。



梵蒂岡的繪畫收藏… 之糟

梵蒂岡繪畫廳的中世紀繪畫,算是不錯,有很多十分珍貴的宗教藝術傑作,大概是中世紀教皇的權威把所有歐洲最好的作品都收刮到羅馬來。文藝復興也有一些像拉菲爾不錯的油畫,之後越到近代我就越覺得每況愈下,要近代、現代藝術家要虔誠遵守天主教教條又要自由創作,是件互相衝突甚至是違反自然的事,我看梵蒂岡的收藏標準是首先要成為虔誠天主教徒,而諷刺的是,這種藝術家在近代以來區指可數。

梵蒂岡近代到現代的藝術收藏的顢頇,到讓人生氣的地步,以嚴格天主教義當做收藏的標準,在五百年前已經過時了。



梵蒂岡的雕塑收藏世界最好

我對梵蒂岡的雕塑收藏非常滿意。梵蒂岡收集了全義大利最好的羅馬時代雕像。

儘管今天希臘漁夫不時從海中撈起希臘時代的青銅像,希臘農民會在田地裡挖出希臘時代的大理石雕像,讓雅典國立考古博物館常常有讓人驚嘆的古希臘真跡,這些梵蒂岡的羅馬複製品還是會有它們不可抹滅的價值:就是這些羅馬複製雕像,讓文藝復興五百年以來,無數的文人騷客魂牽夢引(也包括今天的我們),懷想古代時光,懷念起裸體時代。

(未完待續)


羅馬鬼城




第一次看到聖彼得教堂

我到羅馬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坐了一整晚上的船和一整天的車,我拖著沉重的行李,在一條不知名的大道上,兩旁儘管有極為華麗的商店櫥窗,但是整條大街冷冷清清,沒有一家商店開門,十分詭異;天氣開始起風變冷,天空開始打雷,看來快是要下雨了…

找不到青年旅社的我,感到非常洩氣,頭一轉,在巷道中撇見難以置信的景色,宏偉壯觀又比例優雅的聖彼得大教堂圓頂在黃昏下閃耀著金光,這是我第一次遇到聖彼得大教堂,倒底還有什麼城市可以讓人在小巷弄中一轉頭就目瞪口呆?

我在奔波窮忙的旅途中,停了下來;望著美麗的聖彼得大教堂,從驚奇中產生喜悅,活著真是美好,讓我笑了起來;彷彿是充了電,我又有力量繼續在羅馬詭異的八月大街走下去。


高級住宅區的青年旅社

我迷失在羅馬的詭異大街上,路旁都是永遠不會開的商店,和似乎沒有人住的中產階級大廈,好像是一條走不完的無人上海灘。

這些氣勢逼人、看起來不可親近的中產階級大廈,讓人想惡作劇每一個都按按門鈴,看看裡面到底是住著什麼人。

沒想到,我最後發現,我的青年旅社就在一個中產階級大廈裡面。

終於可以一窺彷彿是電影情節中出現的羅馬豪宅。這種豪宅的電梯是像二十年代上海灘的電梯一樣,有個新藝術裝飾的鐵籠子在樓梯間中央,要自己用力開門和關門,鐵籠子也就是古老的電梯才會開始昇降。

這個青年旅社是一對姐弟開的,他們把祖傳的房子轉換成青年旅社,還真有創意。即使這裡住的都是沒什麼錢的背包客,每個房間裡簡直是家徒四壁,還是可以看到這個豪宅原本的奢華:門有夠大,窗戶有夠大,房間有夠大,什麼都是又高又大,碩大豪華是羅馬的特色吧。

我一直觀察這條無人的大街,一整排有乾淨漂亮櫥窗的商店,早上不開、中午不開、下午不開、晚上也不開,到底是什麼時候才會營業?我後來才知道,羅馬人八月都去渡假了,整個羅馬沒有什麼羅馬人(除了心不甘情不願被迫留下、心情不好的羅馬人,印度、黑人和華人外勞,和來自全世界的觀光客之外),羅馬八月是個空城、鬼城。



2008年11月28日 星期五

(貧窮背包客之旅)在世界最貴的城市,一毛不拔




義大利真是貴得離譜,貴到我卯起來,下定決心在世界最貴的地方,不給它花一毛錢。

除了必要的交通費和博物館門票,我在威尼斯和翡冷翠各有一整天,徹底發揮我一毛不拔的精神(我甚至戒掉冰淇淋,對滿街的義大利冰淇淋不為所動)。

要如何一毛不拔?首先喝水的錢要省下來,歐洲現在一小罐礦泉水起碼要近一百台幣,可樂、果汁等有味道的飲料更是兩百塊往上跑;如果渴了就去買水, 這是一筆非常大的開銷(至少對背包客來講);所以,背包客一定要準備水壺。

在義大利美麗、壯觀、優雅的噴泉旁,往往有個永遠不關、源源不絕的古老水龍頭,我都用水壺裝這種水,其實我也不確定可不可以生飲,但是經過我個人的人體實驗(還有看其他背包客也和我一樣做),義大利這些水是可以生飲不會拉肚子。其他歐洲國家絕大多數都是自來水可生飲(我都是親自人體實驗,後來才和朋友證實)。

食物方面,則要靠免費早餐吃飽一點,加上前一晚儲糧、自製食物如三明治,就可以達到一天之內,不花一毛錢的精神。比起去歐洲餐廳坐下來吃飯起碼五百塊台幣起跳,路邊攤販三明治最少也要兩百五十塊台幣,自己去市場買食材,自己做三明治,會省下一大筆旅費。


超級市場

我到一個城市,最高興的就是找到背包客的最愛:超級市場,比找到著名景點還高興;以致於我甚至忘了有些地方的主要景點在那裡,而只記得超級市場在那裡;而我有去過威尼斯的朋友都記得她的美景、美食,我記得最清楚的是:我是如何高興在小巷弄間找到最便宜的披薩店。

現在我不管到那個城市,一看到超級市場就會情不自禁走進去,真不知在興奮什麼。


傳統市場

比超級市場更好的地方,我覺得是傳統市場。和超級市場千篇一律的標準化商品和冰冷的店員相比,到傳統市場可以和真正的城市老百姓面對面接觸,買城市老百姓會買的食材,聽到當地日常的語言(和吵架),體會當地的日常文化。

我這次流浪之旅最難忘的一件事,就是到翡冷翠的菜市場去逛逛;義大利人蔬果攤都會配色,蔬菜水果擺在一起像花一樣爭奇鬥艷;屠夫好像懂得解剖學,肉都切得有美感和姿態,彷彿是雕塑還是珠寶在販賣。最重要的是,和當地居民的接觸,語言不通其實不重要,英文好不好沒有關係,肢體語言才是全世界共通的語言,和這些庶民在一起,只要真心相對、阿薩里就可以溝通。

或許來個歐洲傳統菜市場之旅會是個好主意。


麵包、起士、火腿、葡萄

我幾年前第一次到法國,覺得他們的物價是我們不可思議的三倍;而這次到歐洲,我覺得物價已經變成我們的四倍,這次我連驚訝的力氣都沒有,只有認命。

然而,物價是我們四倍的歐洲,有些東西竟然比台灣還便宜,這也是我自己在旅館做三明治的材料:

1. 麵包:一大塊大概不到五十台幣,比台灣很多地方都便宜。

2. 起士:歐洲當地起士又好吃又便宜,和我們百貨公司專櫃賣的起士,味道不怎樣、又貴、買少又要看店員的不爽臉色,是完全不同的。

3. 火腿:可能是歐洲最便宜可以買到的肉,一大塊不到一百台幣,比台灣的超市還便宜。

4. 葡萄:我在翡冷翠的傳統市場,和一個黑人買了一大串葡萄,只花了我五十塊台幣,台灣家樂福要七八十塊台幣跑不掉。

儘管在歐洲,不吃不喝,一毛不拔,交通費、住宿費其他的必要開支還是會像流水一樣讓我們的荷包不斷失血,但是,飲食費是可以大量節省的。



2008年11月26日 星期三

(希臘另類之旅)希臘古劇場看伊底帕斯王




雅典跑路到那芙皮翁

「友情特快車」從土耳其伊斯坦堡到希臘鐵薩隆尼基,要花一個晚上和一個早上共十五個小時,其實其中有四個小時是在通關,兩個小時過土耳其邊境,兩個小時過希臘邊境,讓我車上的土耳其朋友伊斯邁很氣憤,說土耳其要加入歐盟的最大理由是通關不用這麼官僚沒效率。

我發現我在希臘整天都在跑路。我坐十五小時夜車到鐵薩隆尼基,已經是中午,隨便吃的三明治,就接著坐六小時巴士到雅典,到了雅典的青年旅社已經是晚上七八點了;然後我隔天從雅典坐巴士到伯羅奔尼薩半島,晚上七點一定要到希臘古劇場看希臘悲劇。


拜倫旅館

為了看那場希臘悲劇,我一天內穿越了希臘半島,最後終於到了伯羅奔尼薩半島的小城-那芙皮翁 Nafplion。

那芙皮翁對亞洲的觀光客十分陌生,但在所有希臘人心中卻占有一個特定的位置,是希臘人覺得最浪漫的城市。

那芙皮翁是我在希臘看到最優雅的城市;古城區都是用粉色的大理石蓋起來的,規模不大,十分小巧精緻,有美麗的小廣場和悠閒的海岸咖啡館;這是希臘人最喜歡去的國內渡假區,也是歐洲人尤其是法國人很喜歡去的希臘小城。

這是一個充滿希臘共和國歷史的小城。這是希臘獨立後的第一個首都。我下榻拜倫旅館,光是名字我就很喜歡,拜倫曾經參與希臘獨立戰爭,曾經住過這個小城,這是個希臘當地人開的精緻小旅館,在小巷道的階梯上;上面第一張照片就是從拜倫旅館我的房間望出去的景色,前面那個圓頂是間東正教教堂,希臘共和國的第一位總統就在這間教堂門口被暗殺身亡。


Epidavros 古劇場

我在台灣已經在網路上買票要去看希臘古劇場的希臘悲劇演出。

Epidavros有目前全世界保存最好的古劇場,每年夏天,希臘藝術節都在這個古劇場演出古希臘戲劇。

我對希臘悲劇「伊底帕斯王」情有獨鐘,可以說我有「伊底帕斯王」情結,不僅是佛洛伊德的情結(可能每個人都有),而是對「伊底帕斯王」這個作品本身,索福克勒斯寫的「伊底帕斯王」,一直是我戲劇上最重要的啟蒙,名列我讀過世界最好的用文字寫出的作品前茅;而帕索里尼的電影「伊底帕斯王」,也一直是我這個挑剔的影癡認為全世界拍得最好的電影前三大之內。

這次在Epidavros劇場是伊底帕斯王希臘原文演出。我拼死拼活從伊斯坦堡坐夜車到希臘再到伯羅奔尼薩就是為了看這個作品;演出當天整個古劇場人山人海,我十分興奮,希臘人對希臘古文化十分有興趣,彷彿是兩千年前希臘劇場演出的盛況。

我大概是全場唯一的東方人,全劇是希臘語演出,外國人一句話也聽不懂,但是以我對索福克勒斯作品的掌握,對我理解上並不困難,只是…只是…戲還真難看!整齣都哭天搶地,彷彿是八點檔連續劇,破壞我對古希臘作品節制古樸的幻覺,是旅途上的一個意外。



東方特快車和友情特快車




東方特快車 Orient Express

伊斯坦堡是傳奇的東方特快車的起點,東方特快車是十九世紀末,由伊斯坦堡到巴黎,穿越歐洲大陸的的列車,極盡奢華,只有富豪和貴族才有可能搭乘;旅客都住在貝佑律區奢華的佩拉宮殿旅館 (Pera Palace Hotel),克莉絲蒂的東方快車謀殺案就在這個旅館下筆的。


賽科西火車站 Sirkeci

伊斯坦堡歐洲岸的火車站叫做賽科西,是十九世紀末為了東方特快車而蓋的,曾經是貴族的豪華車站;如今,東方特快車因為旅費太過昂貴,世界上的貴族越來越稀少,已經停駛三十多年了,賽科西現在成一個昏暗的土耳其國鐵車站;今天要坐火車穿越歐洲,還是可以從賽科西開始,從北經由東歐到德國、法國,或從南經由希臘,通往義大利。


友情特快車 Friendship Express

我是坐從伊斯坦堡直達希臘鐵薩隆尼基的夜宿火車,叫做「友情特快車」。和貴族的東方特快車不同,這大概是給背包客坐的;這個列車才最近兩三年才開始營運,主要是因為土耳其和希臘兩國的關係,從戰爭一觸即發的狀態,近幾年逐漸好轉;到火車站一看到「友情特快車」就讓人感受到歐洲的自由氣習:車箱上都是塗鴉。


伊斯邁的祖母

我和一個土耳其人在友情特快車同住一間,他叫伊斯邁,在安卡拉的人權組織工作,三十歲,伊斯邁在火車上跟我說他祖母的故事:伊斯邁祖母的家族住在希臘的鐵薩隆尼基,已經幾百年了;然而在1920年代,土耳其和希臘的關係十分緊張惡劣,新仇舊恨,隨時都有可能戰爭;兩國政權決定遣返敵國的居民,數以百萬計的住在希臘的土耳其人,被強迫離開他們住了幾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家園,回歸「祖國」; 而百萬住在土耳其的希臘人也遭受同樣強迫遣返的命運。這是人類歷史上規模最大的種族強迫遷徙。
兩個國家的政權的仇恨之大,然而,伊斯邁說,土耳其和希臘兩國的人民之間,其實並沒有什麼深仇大恨;他的祖母對希臘很有感情,而伊斯邁現在也開始學鄰國的希臘文,他說他為了工作每年都一直往西歐跑,但這是他第一次到近在咫尺的鄰國希臘,第一次坐上友情特快車,第一次和教他希臘文的希臘朋友見面。 

2008年11月4日 星期二

貝佑律夜生活和奇哈吉電影業



本來對伊斯坦堡的夜生活死了心。

我在大學廣場附近小巷子漫遊,發現還真是貧窮挫敗的小巷道,不時有倒塌的房子和被植物爬滿的遺跡,越走越悽涼殘破,看到有間已經半倒塌的木造閣樓,裡面還亮燈,有學生在寫功課。

正覺得這個城市很讓人絕望的時候,就在那個半倒的閣樓後面,是傍晚的光線下呈現神奇的粉紅色光澤,彷彿是來自天堂優雅的不可思議宏偉建築 ,原來那是全伊斯坦堡最大的蘇里曼大帝清真寺。

想去蘇里曼清真寺參觀,走到大門口發現正好碰到大整修,整個關門;在清真寺旁傳統小吃店吃完飯,已經是晚上了。

天暗了下來,省錢不坐計程車,這裡的路又不認得,就自做聰明往金角灣方向走準沒錯,竊喜說還可以順便逛逛香料市場 。

晚上才七八點,往金角灣的大街上空無一人,一點聲音都沒有,像是死城;一整條大街只有一兩個流浪漢和一個乞丐老太婆;我給老太婆幾塊錢,她用一大堆我聽不懂的土耳其話向我祝福。

在漆黑空無一人的街道上,一個人疾走;聽過太多遊客被搶的故事,心裡已經A 計劃 B計劃浮現,如果遇到壞人的話,就跳上計程車逃跑,但是那來的計程車。

晚上的香料市場人煙絕跡,顯得非常陰森;我趕快找到有人影的地方,上了電車,坐回旅館,晚上也不想出門了。

我以為伊斯坦堡就是貧民區,虔誠遵守伊斯蘭教戒律,晚上除了觀光客的餐廳,就沒有任何活動;我已經做好心理建設,完全接受這個事實。

然而,我錯了。

伊斯坦堡過了金角灣,是另一個世界。


中產階級開放的魅力


伊斯坦堡古城通過格拉塔大橋,穿越金角灣,就到了貝佑律的那一岸。

格拉塔大橋是我在整個伊斯坦堡,唯一覺得真的有危險的地方;這個港區人煙沸騰,充滿不甚虔誠的"異教徒",有些不務正業的人,看起來在打觀光客的主意;有趣的是,這個橋的周圍總是有一排人在釣橋下的魚,釣到魚就當場賣給路人,可能有人以此維生。整個大橋分上下兩層,上層是繁忙的交通和電車,下層是熱鬧滾滾的商店街。

我第一次到貝佑律,嚇了一跳!沒有一間房子是頹圮倒塌的,每棟房子都那麼堅固,都那麼光鮮亮麗,那麼歐洲中產階級;為什麼這裡每個人都自信滿滿,笑容滿面?

貝佑律是異教徒的區域。土耳其帝國初期,這裡就是熱那亞商人落腳的地方;十六世紀興建的歐洲大使館,有自己的教堂和小宮殿,是國中之國;這裡新教,天主教,猶太教的教堂並存,如果有佛寺我也不會覺得奇怪。

貝佑律夜夜笙歌,最著名的 Istiklal 大道 (獨立大道) ,兩旁都是歐洲豪華商業大廈,土耳其最光鮮亮麗的商店都聚集到這裡,每天開到半夜或者更晚;寬廣的石材大道中間,有彷彿從宮崎駿卡通中出現的古老歐式電車,噹噹噹穿越。 

這裡也是伊斯坦堡最豪華旅館的聚集地,其中奢華的佩拉宮殿旅館 (Pera Palace Hotel)專門提供東方特快車的旅客住宿,克莉絲蒂就是在這裡寫下"東方快車謀殺案"。

貝佑律是作家帕幕克長大的地方,充滿他童年的回憶,也是他大部份作品如"黑色之書"小說情節主要發生的地點。

貝佑律代表歐化,寬容與文明,是另一個伊斯坦堡,中產階級的伊斯坦堡。

我在想如果下次來伊斯坦堡,我如果變成中產階級,我第一個選擇住的地方,也是在貝佑律。


魔鬼咖啡館 

Istiklal 大道 (獨立大道)靠近塔克辛廣場的那一段,有很多著名的咖啡館,是伊斯坦堡知識份子,名人和遊手好閒的人常去的地方。

朋友介紹我去一家 Mephisto Cafe,我覺得名字取得真好;Mephisto就是歌德浮士德中迷人的魔鬼;"魔鬼咖啡館"和這裡的異教色彩,知識份子色彩和遊手好閒色彩,相得益彰。

這裡的咖啡館還真夠知識份子,大部份都是兼營書店和DVD店;像魔鬼咖啡館,一樓是賣DVD,二樓是可和誠品比美的雅痞書店,三樓才是咖啡館;我一到二樓書店,發現最顯眼的書架上擺放的是柏拉圖,康德,尼采的哲學書土耳其文版,完全是西歐影響。

我在魔鬼咖啡館,品嘗土耳其甜到簡直邪惡的蛋糕,看人來人往,來到貝佑律咖啡館絕大部份是土耳其人;和我在另一岸貧民區看到的土耳其人民截然不同,這些伊斯坦堡中產階級和知識份子,看起來充滿自信,舉止優雅,自己都覺得有光明的未來。


奇哈吉的電影業

帕幕克小時候因為"有時爸爸和媽媽會一塊兒消失",被送到住在奇哈吉的姑媽家。

奇哈吉像紐約的蘇活區,今天是波西米亞藝術家,知識份子和附庸風雅的中產階級住的地方。

我在伊斯坦堡最後一天,終於找到什麼奇哈吉是在什麼地方。

我想去奇哈吉,是因為它的電影業。 "土耳其電影業,當時每年生產七百部電影,排名世界第二,僅次印度。"  奇哈吉是土耳其電影最愛出的外景,大概是因為土耳其拍的都是像瓊瑤那種愛情電影,這裡房子都像瓊瑤電影中的那種歐洲洋房。

帕幕克回憶到他小時候在奇哈吉:"雨天時,汽車在潮濕的卵石路面上打滑,卡車則得費勁爬上去; 晴天時,一輛麵包車突然出現,演員燈光師和攝製組蜂擁而出,十分鐘拍完愛情場面後。又飄然而去。"

土耳其電影真正的明星是背景的那座城市。帕幕克說:"多年後,我碰巧在電視上看見其中一部黑白片 ,才發現影片真正的主題不是前景中的風流韻事。而是在遠處瑩瑩閃爍的博斯普魯斯。"

我怎麼找也找不到這個街區最有名的咖啡店 Cafe Smyrna,就在我要放棄坐電車回青年旅館時,這家咖啡店就出現在我前面;坐在這間和帕幕克是鄰居的優雅咖啡店,吃著我在伊斯坦堡最貴也最中產階級的一餐,我還真在咖啡館對面,看到傳說中的拍片現場!




二手書市和大學廣場



帕幕克的書不斷提到的區域。
也是他學生時代帶著初戀情人"黑玫瑰"來的地方。



帕幕克之旅:貧民區漫遊



伊斯坦堡的命運就是我的命運。我依附於這個城市,只因她造就了今天的我。

-帕幕克,「伊斯坦堡:一座城市的記憶」



我是為了帕幕克,來到了伊斯坦堡。 

帕幕克是當代土耳其作家,生在伊斯坦堡富裕的家庭,祖父是土耳其鐵路大亨,父親從來不用工作,興趣是翻譯法國當代詩,因此和情婦消失在巴黎好幾年不曾回國;從小住在最中產階級的貝佑律區和奇哈吉區,家族的住的大樓- 帕幕克公寓還是伊斯坦堡的一個景點;大學時本來想當建築師, 然後不想念書想當畫家,讓他媽媽很擔心;讓他媽更生氣的是,後來他跟媽媽說:「我要成為作家。」

在紐約流浪了三年之後,回伊斯坦堡開始寫小說;小說開始得到很多獎;因為其精采的說故事,他那些發生在伊斯坦堡的小說在全世界風行;著名作品有「黑色之書」,「我的名字叫紅」,「白色城堡」... 等。

2005年,帕幕克因為公開談論土耳其帝國對阿美尼亞和庫德族的種族滅絕,被伊斯坦堡的極端國家主義者律師提起刑法301條訴訟,理由是"污辱土耳其軍隊"和"污辱土耳其民族性",求處帕幕克四年徒刑。 

帕幕克到德國領文學獎的時候,還是大聲宣稱:「土耳其帝國殺死一百萬阿美尼亞人和三千庫德族人。」帕幕克得到歐盟的大力支持,和馬奎斯,葛拉斯,艾科... 等八個大作家的聲援。

土耳其最後在國際壓力下,放棄對帕幕克"污辱土耳其軍隊"的訴訟。( "污辱土耳其民族性"的公訴還沒移除。)

2006年,帕幕克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理由是「在尋找故鄉的憂鬱靈魂時,發現了文化衝突和融合中的新的象徵」。

帕幕克至今仍受到土耳其極端國家主義份子的死亡威脅。



因為帕幕克的書,我深深感覺到,伊斯坦堡是東西衝突和融合的焦點。

我開始我的帕幕克之旅,我要到很少有遊客會去的地方:在貧民區漫遊,尋找廢墟,和拜訪黃昏墓園...



斐內區和巴剌區  Fener and Balat 


飽經風霜的記者戈蒂耶對他的朋友所謂城市的"舞台側面"甚感興趣,大膽深入窮人居住區,探勘其廢墟以及黑暗骯髒的街巷,向西方讀者表明,貧民區就和風景同樣重要。

- 帕幕克,「伊斯坦堡:一座城市的記憶」


我坐著靠金角灣南岸的不知名公車,到了看起來古老破舊的區域下車,原來這就是斐內區。

斐內區和巴剌區曾經是伊斯坦堡希臘人和猶太人的街區,而現在多是老人,小孩和低階勞工所住的地方。 

伊斯坦堡貧窮的地區比較保守,但是也比較好客;老人和小孩常常拿著一張板凳,坐在門口,看著巷子的行人,和每個路過的人打招呼,聊聊天,也包括我這個奇異的遠東觀光客。

好像和所有人打招呼是種禮貌,是種生活的樂趣;土耳其人會跟你善良的微笑,然後好奇地跟你聊幾句。大家都以為我是日本人,我總是要解釋半天台灣在那裡,後來就乾脆當個日本人也好。  
 
在巴剌區,有一個土耳其老人找我聊天,要和我喝茶;他叫阿里,是三個小孩的父親。我們去土耳其茶館喝茶,我終於可以看看土耳其茶館是什麼樣子:昏暗的燈光,一些彷彿在昏睡的中老年人在打著好像永遠打不完,沒完沒了的牌;時間凝滯,這是個沒有未來的世界。

這些古老的貧窮區域,時空好像停留在帕幕克小說「我的名字是紅」的蘇丹時期,到處是土耳其的傳統木造閣樓,隔幾間就有快倒,半倒或全倒的屋子;而一些快倒半倒的房子,裡面還有人生活著。

住家就在廢墟中,到處是倒塌的木頭房子,和植物蔓延的古代遺蹟;生活和廢墟融為一體,還相處融洽;「歷史和廢墟取得和解。」帕幕克稱這種土耳其貧民區狀態為:「呼愁」 。人民和土耳其的衰敗歷史緊緊相連。


「呼愁」指的是某種集體而非個人的憂傷... 不提供清晰,而是遮蔽現實;它帶給我們安慰,柔化景色,就像冬日裡的茶壺冒出蒸氣時凝結在窗上的水珠。
- 帕幕克


儘管是個過客,貧民區漫遊是我在伊斯坦堡最難忘的一段旅程;我看到了貧民區和帝國廢墟融為一體的生活;重要的是:他們在殘破中,在失敗中,在窮困中,還是微笑地過生活,是古代榮光不再的廢墟中生命力強軔的蔓生草葉,是土耳其廣大人民的真正生活。


伊斯坦堡的人民不把挫敗與貧窮看作歷史終點,而是早在他們出生前便已選定的光榮起點…它是倍感榮幸地承擔其呼愁。

- 帕幕克


陸地之牆


這些死寂的城牆後頭存在著活生生的城市。

- 戈蒂耶 

陸地之牆是拜占庭時期聞名於古典世界的最堅強防禦城牆和堡壘,已經有一千五百多年的歷史;然而五百年前土耳其人攻佔君士坦丁堡時,整道城牆就已經被砲轟成廢墟。

當我漫步這個區域尋找廢墟的時候,常常遇到住家和城牆的遺蹟蓋在一起,現代公寓中突出一道古代城牆,小孩子在旁邊打球。

幾百年來,因為"城牆的厚度與耐久",伊斯坦堡人民和這道殘破的城牆相處融洽,古代廢墟融入伊斯坦堡人的日常生活中;陸地之牆已列入聯合國科教文組織的文化遺產。




黃昏墓園

我相信世界上沒有哪個地方比這條路更嚴峻,更憂傷,路長三哩多,一端是廢墟,另一端是墓地。

- 戈蒂耶

埃烏普區(Eyup Quarter)有伊斯坦堡著名的墓園,其中,埃烏普清真寺被喻為"伊斯坦堡最神聖的地方",埃烏普正是先知穆罕默德的掌旗手,他就葬在這裡。

我在這個街區有些迷路的時候,一個戴頭巾的伊斯蘭教土耳其女子主動用標準的北京話,和我聊天,她還真是年輕,北京話講得字正腔圓,但是一個伊斯蘭教女子和陌生外國人講話可能不太正確而有些拘謹;就是她指引我洛堤咖啡在山的那邊。

埃烏普清真寺和其週邊的廣大伊斯蘭墓園,可能是伊斯坦堡平民百姓最喜歡去的地點,外國觀光客相對很少;我覺得這個區域是伊斯坦堡最有生活味,最有土耳其味的地方。

儘管帕幕克把這裡稱為"伊斯蘭教的東方迪斯耐樂園" ,帕幕克年輕的時候還是常會在這裡"沒有目的地漫遊" 。

伊斯蘭墓園並不陰森可怕,是土耳其人散步和野餐的地方;柏樹和梧桐樹下的樹影,蔓生的植物,潔白的墓碑,伊斯蘭墓園淡淡的悽涼感和詩意 ,也曾經深深吸引了法國詩人洛提,他愛上了伊斯蘭墓園,就在這個地區定居下來,在山上開了一家洛提咖啡Loti Café,是每個伊斯坦堡人都知道,都喜歡去的景點。

今天,可以乘高空覽車到達山上的洛提咖啡 ;洛提咖啡是俯覽金角灣的最佳地點,金角灣的別名是"歐洲甜蜜之水",可以讓人見識到什麼叫土耳其藍。

坐在洛堤咖啡,和伊斯坦堡人體會一下生活,和伊斯坦堡人民一起看著甜蜜蜜的金角灣落日,一起啜飲甜蜜蜜的土耳其茶。


2008年11月2日 星期日

失落大帝國:蘇丹後宮和藍色清真寺


上面這張是土耳其帝國皇帝穆罕默德二世的"細密畫":"無過錯君王"的肖像。

這個讓歐洲人恨得牙癢癢又敬畏萬分的土耳其蘇丹,就是他在1453年攻陷當時的君士坦丁堡,滅亡了拜占庭帝國,開始土耳其橫跨歐亞大陸的帝國霸業。

這張"細密畫"肖像,據傳是傳奇藝術家奧斯曼大師的傑作。細密畫是伊斯蘭教的獨特藝術,因為伊斯蘭教不准畫偶像,畫家就朝書本的插畫發展,書本插畫演變成在伊朗,伊拉克和土耳其最重要的繪畫形式。奧斯曼大師出現在帕幕克小說"我的名字是紅"之中,故事主要講的是蘇丹時代細密畫畫師,為了要不要像歐洲文藝復興一樣畫寫實的世界激烈爭吵,演變成政治陰謀和謀殺事件。


蘇丹的後宮深院

蘇丹的皇宮- 托普卡帕宮,每本伊斯坦堡旅遊書都會寫到,也是每個到伊斯坦堡的遊客都會去的地方。

皇宮我最喜歡的地方,是一個宮殿走出去,可以看到藍到不能再藍的金角灣流入波光閃閃的博斯普魯士海峽,一個絕佳視野;亞洲和歐洲,不用轉頭一眼望去,都在同一個畫面裡,這個位置就在亞洲和歐洲交會的中心點上,一時間有把天下踩在腳下的幻覺。

我發現全世界的皇宮都差不多,主要是展示權力,順便讓人害怕;我對皇宮的金山銀山並不感興趣,所以這部份就略過,然而我有一個很推薦的地方:蘇丹的後宮。  

後宮要另外買票,由皇宮中的一個小入口進去,只有一條很狹窄的通道,古代由黑人太監管轄,被稱為"鍍金的牢房";妃子如果得到蘇丹寵幸,就可升級住到套房;如果生下兒子,更可住到豪華宮殿;王子成年之前都住在後宮的"王子居處";後宮旁邊有惡名昭彰的"卡夫室",專門拘留蘇丹的弟弟們,以防他們爭權奪位。

這就是西方世界十分好奇,並引發很多邪惡幻想的後宮 Harem;其實我一直覺得土耳其後宮和中國後宮都差不多,土耳其蘇丹和中國皇帝也很像。


藍色、綠色、薔薇和鬱金香清真寺

聖蘇菲亞和托普卡帕宮是每個旅客都會去而且真地值得去的地方,或許就看準這一點,這兩個地方的票價是嚇死人的搶人價:都要七百多塊台幣。

相比之下,參觀清真寺一個好處就是:完全免費!

藍色清真寺被稱為「天堂裡的花園」,和聖蘇菲亞面對面,規模和細緻都要比聖蘇菲亞有過之而不及;不管是清真寺外面還是裡面,都讓人目瞪口呆地宏偉和優雅,簡直是人間奇景。

伊斯坦堡到處都是清真寺,很多清真寺都以超越聖蘇菲亞為目標,蓋得一個比一個豪華宏偉,讓人贊嘆。不僅有"藍色清真寺",還有"綠色"和"薔薇","鬱金香"... 等各種清真寺可以去探訪。

參觀清真寺必須尊重他人信仰,規定習慣一定要遵守,禱告時間非信徒也一定不能進入。

土耳其還真是個伊斯蘭教國家,伊斯蘭教在大部份人的生活是最重要的核心。有趣的是,土耳其國父凱末爾以他的意志,把土耳其轉變成憲法上宗教自由的國家,我覺得真是天才之舉。

我常常看到打扮光鮮亮麗的年輕人在清真寺禱告。我發現伊斯蘭教在土耳其越貧窮的地方,越興盛,也變得更保守,這已經是土耳其的社會現象了。 

這個宗教自由的國家裡,極端的宗教信仰越來越虔誠,是個非常耐人尋味的問題。


失落大帝國:聖蘇菲亞的黃金馬賽克




沒有人能教歌,除了去研讀
為靈魂的宏偉而豎的石碑;
所以我一直在海上航行,
來到這拜占庭的聖城。

-葉慈,『航向拜占庭』
(余光中譯)


這首詩最近又紅了起來,主要是因為科恩兄弟得到坎城和奧斯卡的電影:『險路勿近』,英文原名"No Country for Old Men", 就是引用『航向拜占庭』的第一句:“THAT is no country for old men.” - 那不是老人的國度。

名字取得真好,電影中的美國不是老人的國度,無法想像的極端暴力滲透每一格影像,隨時都可能發生;遇到無法阻擋的極端暴力,只有死路一條;已經不是他們父輩那種警察出去巡邏不用帶槍的小鎮時代了;布希時代的美國也不是老人的國度,面對恐怖份子的暴力,更可怕的是強權的暴力,各種以國家之名的暴力無所不在,滲透整個社會;遇到美國國家暴力,沒人可以阻擋。

"老人不過是個廢物",詩中這樣寫,是一種人世的寫照;所以,葉慈想要航向拜占庭。


* * *


拜占庭最宏偉的遺跡,在伊斯坦堡。

兩個帝國在這裡毀滅。拜占庭帝國,鄂圖曼土耳其帝國。但是聖蘇菲亞留了下來。

"蘇菲亞就是那個粉紅色的大清真寺嗎?"有個背包客在伊斯坦堡問我說,伊斯坦堡每一個地方幾乎都可以瞥見聖蘇菲亞巨大的圓頂。聖蘇菲亞是我在伊斯坦堡最喜歡的建築。我喜歡她並不在於她的壯麗,而是在她適合人的尺寸。

走進聖蘇菲亞的宏偉大門,並不會讓人覺得渺小,而是讓人覺得在這個建築中,每個人有一個適當的位置;和宏偉華麗的教堂相比,人有種和諧甚至平等的關係,應該也就是葉慈在詩中所寫的"Monuments of its own magnificence." - "自己宏偉的紀念碑",這可以是講聖蘇菲亞,也是講每個人自己吧。

聖蘇菲亞的意思是"神聖的智慧";這個宏偉雅致的大教堂,是拜占庭帝國的查士丁尼在537年蓋的,是古代世界最大的教堂,有世界最大的圓頂,也是基督教當時最重要的教堂,其中最著名的藝術作品,是黃金馬賽克壁畫。

鄂圖曼土耳其在1453年攻佔了伊斯坦堡,拜占庭帝國滅亡,聖蘇菲亞大教堂被土耳其帝國改造成阿亞蘇菲亞清真寺,有很長一段時間是伊斯坦堡最大的清真寺,伊斯坦堡很多清真寺,都以聖蘇菲亞為超越的目標。

阿亞蘇菲亞清真寺的馬賽克壁畫,全部都被土耳其帝國用拙劣的白漆給遮蓋起來。

一次世界大戰,土耳其帝國戰敗,土耳其共和國成立,蘇丹逃亡;1932年,共和國的國父凱末爾將這個清真寺轉變成聖蘇菲亞博物館。

如今,聖蘇菲亞融合了拜占庭和土耳其的風格,裡面基督教和伊斯蘭教共存。

而拜占庭的黃金馬賽克,又在五百年後重見天日。


哦,諸聖立在上帝的火中,
如立在有黃金馬賽克的牆上,
來吧,從聖火中,盤旋轉動,
且教我的靈魂如何歌唱.

-葉慈,『航向拜占庭』


今天走到聖蘇菲亞博物館二樓,就可以看到這些黃金馬賽克的真跡,儘管很多已毀損大半,但是我們還是可以穿梭在拜占庭廳堂之間,和一千年前的馬賽克面對面接觸。

聖蘇菲亞的黃金馬賽克壁畫的奧妙或許在於其親切性,耶穌和聖母不是高高在上遙不可及的神祇,而像是我們日常生活可遇到的凡人;以一種葉慈提到的"永恆技藝",黃金馬賽克宛如鏡子般,金光閃閃照耀的是人的自身,像在向我們訴說著一千年來到現在的神祕智慧- 帝國毀滅的故事,人的故事...





伊斯坦堡第一印象



我是坐新加坡航空,台北轉新加坡再轉杜拜最後到伊斯坦堡。

在杜拜轉機的華麗大廳中,就感到已經進入了回教世界,一切都很有秩序平和 (只要不要犯什麼忌諱)。

在伊斯坦堡入關的時候,有位老先生帶著三位用黑布從頭遮到腳的女士排在我前面,看起來是他的妻子們。

一出海關,馬上就有穿著光鮮亮麗的土耳其帥哥美女和我搭訕,提供巴士送我到市區,還特別給我折扣價;憑著我的直覺,覺得這樣太好的服務有問題,結果我一轉頭就發現地鐵站就在旁邊;那些帥哥美女的巴士貴了捷運大概十倍。

旅途十分勞累,扛著大行李在擁擠的電車上,更讓人洩氣的是電車上看出去的風景:狹窄的街道,沒品味的水泥建築,夾雜著快要垮掉的木造房子,我在旅途開始就感到有點後悔。

下了電車站,又有好心的土耳其人幫我下行李,結果是要推銷他們的旅社;大馬路旁有些油頭的奇異男士,穿著螢光綠色還是螢光紫色的耀眼襯衫,在搭訕落單的女性觀光客,有的也搭訕男人。

騙子,貧窮,和挫敗,是我對伊斯坦堡的第一印象。

我感到強烈的失落感,然而,再走幾步路到一個公園,往左邊一看,藍色清真寺,讓人瞠目結舌的龐大與優雅,在遠方花園陽光中閃耀著; 右邊一看,一樣壯觀,散發粉紅色光澤的聖蘇菲雅教堂,拜占庭帝國最偉大的遺跡就活生生在我眼前。我長途旅行的疲憊一時全消。這是我這輩子沒見過的壯麗景色。

我直覺感到,在伊斯坦堡,我將在絕望與驚奇之間不斷徘徊。